☆、青青園中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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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onal的這間咖啡店，看著就像是間咖啡店，因為內部裝潢上咖啡色調極濃。整面墻除了最下緣是黑精砂大理石的踢腳線，其餘全是咖啡色磚勾白縫。
陶悅坐在裏側，倚墻而坐，這面墻又有窗，陽光打進來，溫度適宜。心中纏著麻絲，一些隱忍已久的情緒很難被具象化。她本來也只是想進來喝杯咖啡，獨享片刻安雅時光，喝完了好回家幹活。現在對面坐一個心思叵測的鄒喻，旁邊坐一個熱情興奮地想做特色餐廳生意的Donal，她也想知道她要怎麽做。
低頭喝了一口她的焦糖摩卡。甜到心裏，看來Donal是真怕她苦，這杯摩卡，放了焦糖還嫌不夠，還給她加了巧克力末。這朋友，還挺會寵人的。
她腦中一晃而過的是前天晚上做的一個夢，是她記得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夢之一。夢裏的她辛辛苦苦地做了十年的老師，給人當了十年的老婆，她還過得挺悠游自在，漸漸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。一朝，突然她變回了她自己，在鏡中看到了一張臉，原本的臉，她竟然覺得陌生。夢的尾聲，她學生不認她了，她丈夫也不認她了，因為都不認識她了。
辛苦多年，一夕變回，積累起的工作人脈全沒了，經營起的婚姻也破碎了。
幾乎每個小孩小時都背過兩句詩：“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。”她背得最熟，因為這是她小時候的座右銘。確切來說，是她大姨父讓她和她表弟拿這個當座右銘的。他們鄉下人家，也沒什麽文化，會講的就是像這句或是像什麽“書中自有黃金屋，書中自有顏如玉”或是“萬般皆下品，唯有讀書高”，他們就用這些人人都會講的“千古名句”來教育家中小孩。
小時候大姨父最常拿這句來教育她和她表弟，說什麽：“你看看我們，每天淩晨三、四點就要起來批菜，也是一世人生，過到頭也就這樣，你們不好好讀書，以後就像我們一樣。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。要好好讀書，阿曉得？”
想起小時候那麽土氣的教育橋段，她忽然覺得現況也是很有意思，如果照那晚夢裏的走勢，她少壯就是往死了努力，老大也還是徒傷悲。堆砌在虛妄不實的基礎上的人生本來就是沒有前景的，夢幻泡影，就像泡沫經濟一樣，金融海嘯一來，馬上全散了、滅了。
或許，現在自己被推到這一步，也算是一個契機。能有錢賺也是好的，賺了錢存在銀行裏，萬一哪天變回去了，誰不認她，那些錢都還是認她的。開的是她的賬戶，刷卡取錢，又不是刷臉取錢。
那兩句叫她啼笑皆非的詩，確切來說不是詩，是詩歌，樂府詩《長歌行》。末兩句叫現如今的她啼笑皆非，首兩句卻又能賦予她一種“旺盛”的信仰，曰：“青青園中葵，朝露待日晞。”
種菜，這不就正好是她大好的“事業”嗎？心裏自嘲地笑笑。
面無表情，說：“好啊。”
----------
他們喝完咖啡，一起朝陶悅家走去。Donal提了那個紅白藍格子的蛇皮袋，也跟著一起去。
搭電梯到了十八層。陶悅不敢帶男生回家，因為是租的鐘阿姨的房子，怕有各種不方便，所以就讓他們兩個在門外等，說她就回房間取個上天臺的鑰匙卡就出來。
他們兩個就在外頭等，她進了門，見鐘阿姨坐在客廳裏。
“悅悅，回來啦。瓶子取回來了？”
“嗯，取回來了，我等一下弄。鐘阿姨，我能帶兩個朋友上天臺嗎？其中一個你認識，是Donal，還有一個你不認識，也是個男生。有點突然，在Donal店裏碰上的，就沒跟你事先打招呼。”
“哦，去吧。你把人帶回來坐坐呀。上回我看那個當，什麽當諾爾就不錯。哎？他喜不喜歡你？”
“……不喜歡。”
“那，那把另一個等會兒帶進來讓我看看，看看他喜不喜歡你。”
“……也不喜歡。我都弄清楚了。”
“啊？都不喜歡啊。那換幾個男孩子從朋友做起，別一天到晚地浪費時間。”現實。她跟著想了想，又講：“還是你不會看，人家喜歡你你都不知道。”
“……會看的……”
進門拿鑰匙卡也能被嘮叨一遍，所幸鐘阿姨說話嗓門兒不大，否則那些話讓門外的聽見了，也挺丟臉的。
她拿了鑰匙卡出了門，關門時還看見鐘阿姨勾著頭在往門外瞧，她故作自然地在兩個男生面前把門合上了。
到達樓頂天臺，瞬間，超然物外。
鄒喻走了過去看她的菜。最炫麗的是兩抹紫色，高垂處有一片紫，是瓊漿女王，矮叢處又是一片紫，是紫背天葵。
這一隅雖然與整個天臺的總體面積比起來，只是占了一個小小的角，但是對於獨立打理它們的陶悅來說，卻是一片不小的占地面積。
裏頭艷色紛呈，有深紫有赤紅有鮮綠。濃烈的色塊拼接起來，是梵高的印象派。這裏竟然自然得很藝術，也藝術得很自然。
“這地方很大，不錯。到時候做一塊大的霓虹招牌懸在那頭，幾十裏開外的人一仰頭就能看見。”鄒喻說。
“是啊是啊，到時候讓我哥幫忙設計一下，再找喬陽認識的那個專門弄戶外設備器材的朋友設計一下棚子。”
“一步步來吧。如果要弄，我還需要規劃一下。”
“好，你肯就行。”Donal說的。
“可是，這個就算你們好去弄到公文批下來，準我們建，我們這幢樓的業主是誰也不知道。這整幢樓好像都租給別人住的，沒有哪戶是被人買了的，肯定有一個大業主。”
“我查一下不就行了，這些事我來弄就好了。”鄒喻說。
“好。”
鄒喻對這塊場地大致看了一遍，心裏初步很滿意。而且陶悅在那一角種的各式鮮蔬又實在討喜，他這陣子心中的陰霾像是被掃去了一些。
三人又下了樓，在D戶外，陶悅說：“我阿姨在裏面，我就不請你們進去坐坐了。”
完全忽視鐘阿姨之前要她帶男生回來坐坐的意思，說穿了就是她自己不想請某些人進家門坐而已。
開了門，Donal說：“那你端杯水給我喝吧，我太口渴了。”
“好。”也有些尷尬，朋友口渴成這樣了，還開了口，也不請人進去坐一下。不過還是堅守原則。
門開著時，鐘阿姨聽見他們講話了，就沖門口說：“陶悅，你讓人家進來坐啊。都到家門口了，也不讓人家進房子裏來。”
陶悅此時正面對著Donal他們，她臉色很尷尬。就把門給他們讓了，Donal進來過，所以這回進來也很自在，看見鐘阿姨就忙叫人：“阿姨好。我又來了。這個是我朋友，他叫鄒喻。”
“哎，好好，都進來坐吧。”
他們在廳裏沙發上坐下後，鐘阿姨把茶幾上的果盤往他們面前推推，關照：“這是悅悅種的，都洗好了，很甜的，你們吃啊。”
這時陶悅倒了兩杯清水出來，一杯給Donal，一杯給鄒喻。然後坐在側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。
“你們剛剛看那個菜園了？你們在家裏也想種？”
“不是，我們想弄一個空中菜園，把天臺全種上，跟著再開一間空中餐廳。”
“哎？好啊。什麽時候開始？”
“還沒呢，陶悅說她還要規劃規劃，鄒喻說市政那方面他能擺平，就是還得查一查這幢樓的業主是誰，怎麽也得得到他同意吧。”
“哦，不要緊的，盡管弄好了。這一幢和旁邊那一幢都是我的，你們要是高興，把另一幢天臺上也種上都行。我沒意見。”
“啊？”一直一句話不說的陶悅，這時候“啊”了出來。
“啊？”Donal也“啊”了出來：“阿姨，你這麽有錢啊？”
“唉，還好啊。”
“這叫還好，你一個月收租就收四十幾萬，這叫還好？”Donal出於吃驚，聲音不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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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悅坐在裏側，倚墻而坐，這面墻又有窗，陽光打進來，溫度適宜。心中纏著麻絲，一些隱忍已久的情緒很難被具象化。她本來也只是想進來喝杯咖啡，獨享片刻安雅時光，喝完了好回家幹活。現在對面坐一個心思叵測的鄒喻，旁邊坐一個熱情興奮地想做特色餐廳生意的Donal，她也想知道她要怎麽做。
低頭喝了一口她的焦糖摩卡。甜到心裏，看來Donal是真怕她苦，這杯摩卡，放了焦糖還嫌不夠，還給她加了巧克力末。這朋友，還挺會寵人的。
她腦中一晃而過的是前天晚上做的一個夢，是她記得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夢之一。夢裏的她辛辛苦苦地做了十年的老師，給人當了十年的老婆，她還過得挺悠游自在，漸漸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。一朝，突然她變回了她自己，在鏡中看到了一張臉，原本的臉，她竟然覺得陌生。夢的尾聲，她學生不認她了，她丈夫也不認她了，因為都不認識她了。
辛苦多年，一夕變回，積累起的工作人脈全沒了，經營起的婚姻也破碎了。
幾乎每個小孩小時都背過兩句詩：“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。”她背得最熟，因為這是她小時候的座右銘。確切來說，是她大姨父讓她和她表弟拿這個當座右銘的。他們鄉下人家，也沒什麽文化，會講的就是像這句或是像什麽“書中自有黃金屋，書中自有顏如玉”或是“萬般皆下品，唯有讀書高”，他們就用這些人人都會講的“千古名句”來教育家中小孩。
小時候大姨父最常拿這句來教育她和她表弟，說什麽：“你看看我們，每天淩晨三、四點就要起來批菜，也是一世人生，過到頭也就這樣，你們不好好讀書，以後就像我們一樣。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。要好好讀書，阿曉得？”
想起小時候那麽土氣的教育橋段，她忽然覺得現況也是很有意思，如果照那晚夢裏的走勢，她少壯就是往死了努力，老大也還是徒傷悲。堆砌在虛妄不實的基礎上的人生本來就是沒有前景的，夢幻泡影，就像泡沫經濟一樣，金融海嘯一來，馬上全散了、滅了。
或許，現在自己被推到這一步，也算是一個契機。能有錢賺也是好的，賺了錢存在銀行裏，萬一哪天變回去了，誰不認她，那些錢都還是認她的。開的是她的賬戶，刷卡取錢，又不是刷臉取錢。
那兩句叫她啼笑皆非的詩，確切來說不是詩，是詩歌，樂府詩《長歌行》。末兩句叫現如今的她啼笑皆非，首兩句卻又能賦予她一種“旺盛”的信仰，曰：“青青園中葵，朝露待日晞。”
種菜，這不就正好是她大好的“事業”嗎？心裏自嘲地笑笑。
面無表情，說：“好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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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喝完咖啡，一起朝陶悅家走去。Donal提了那個紅白藍格子的蛇皮袋，也跟著一起去。
搭電梯到了十八層。陶悅不敢帶男生回家，因為是租的鐘阿姨的房子，怕有各種不方便，所以就讓他們兩個在門外等，說她就回房間取個上天臺的鑰匙卡就出來。
他們兩個就在外頭等，她進了門，見鐘阿姨坐在客廳裏。
“悅悅，回來啦。瓶子取回來了？”
“嗯，取回來了，我等一下弄。鐘阿姨，我能帶兩個朋友上天臺嗎？其中一個你認識，是Donal，還有一個你不認識，也是個男生。有點突然，在Donal店裏碰上的，就沒跟你事先打招呼。”
“哦，去吧。你把人帶回來坐坐呀。上回我看那個當，什麽當諾爾就不錯。哎？他喜不喜歡你？”
“……不喜歡。”
“那，那把另一個等會兒帶進來讓我看看，看看他喜不喜歡你。”
“……也不喜歡。我都弄清楚了。”
“啊？都不喜歡啊。那換幾個男孩子從朋友做起，別一天到晚地浪費時間。”現實。她跟著想了想，又講：“還是你不會看，人家喜歡你你都不知道。”
“……會看的……”
進門拿鑰匙卡也能被嘮叨一遍，所幸鐘阿姨說話嗓門兒不大，否則那些話讓門外的聽見了，也挺丟臉的。
她拿了鑰匙卡出了門，關門時還看見鐘阿姨勾著頭在往門外瞧，她故作自然地在兩個男生面前把門合上了。
到達樓頂天臺，瞬間，超然物外。
鄒喻走了過去看她的菜。最炫麗的是兩抹紫色，高垂處有一片紫，是瓊漿女王，矮叢處又是一片紫，是紫背天葵。
這一隅雖然與整個天臺的總體面積比起來，只是占了一個小小的角，但是對於獨立打理它們的陶悅來說，卻是一片不小的占地面積。
裏頭艷色紛呈，有深紫有赤紅有鮮綠。濃烈的色塊拼接起來，是梵高的印象派。這裏竟然自然得很藝術，也藝術得很自然。
“這地方很大，不錯。到時候做一塊大的霓虹招牌懸在那頭，幾十裏開外的人一仰頭就能看見。”鄒喻說。
“是啊是啊，到時候讓我哥幫忙設計一下，再找喬陽認識的那個專門弄戶外設備器材的朋友設計一下棚子。”
“一步步來吧。如果要弄，我還需要規劃一下。”
“好，你肯就行。”Donal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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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查一下不就行了，這些事我來弄就好了。”鄒喻說。
“好。”
鄒喻對這塊場地大致看了一遍，心裏初步很滿意。而且陶悅在那一角種的各式鮮蔬又實在討喜，他這陣子心中的陰霾像是被掃去了一些。
三人又下了樓，在D戶外，陶悅說：“我阿姨在裏面，我就不請你們進去坐坐了。”
完全忽視鐘阿姨之前要她帶男生回來坐坐的意思，說穿了就是她自己不想請某些人進家門坐而已。
開了門，Donal說：“那你端杯水給我喝吧，我太口渴了。”
“好。”也有些尷尬，朋友口渴成這樣了，還開了口，也不請人進去坐一下。不過還是堅守原則。
門開著時，鐘阿姨聽見他們講話了，就沖門口說：“陶悅，你讓人家進來坐啊。都到家門口了，也不讓人家進房子裏來。”
陶悅此時正面對著Donal他們，她臉色很尷尬。就把門給他們讓了，Donal進來過，所以這回進來也很自在，看見鐘阿姨就忙叫人：“阿姨好。我又來了。這個是我朋友，他叫鄒喻。”
“哎，好好，都進來坐吧。”
他們在廳裏沙發上坐下後，鐘阿姨把茶幾上的果盤往他們面前推推，關照：“這是悅悅種的，都洗好了，很甜的，你們吃啊。”
這時陶悅倒了兩杯清水出來，一杯給Donal，一杯給鄒喻。然後坐在側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。
“你們剛剛看那個菜園了？你們在家裏也想種？”
“不是，我們想弄一個空中菜園，把天臺全種上，跟著再開一間空中餐廳。”
“哎？好啊。什麽時候開始？”
“還沒呢，陶悅說她還要規劃規劃，鄒喻說市政那方面他能擺平，就是還得查一查這幢樓的業主是誰，怎麽也得得到他同意吧。”
“哦，不要緊的，盡管弄好了。這一幢和旁邊那一幢都是我的，你們要是高興，把另一幢天臺上也種上都行。我沒意見。”
“啊？”一直一句話不說的陶悅，這時候“啊”了出來。
“啊？”Donal也“啊”了出來：“阿姨，你這麽有錢啊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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